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【杰商文化】童年拾趣 | 冯军权:滚动的岁月 哒哒的乡愁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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滚动的岁月  哒哒的乡愁

 

我与缝纫机的结缘源自于母亲,那时,只要母亲使用缝纫机,一定是我在的时候,我的角色主要是帮助母亲穿线,以致到后来,我驾驭缝纫机的能力完全超越了母亲。

 

 

上世纪八十年代初的冯山村,和大多数西北农村一样,人们都以吃饱肚子来衡量一个家庭的贫富,所谓的电器化,机械化,家家基本是没有的,我们村子直到1987年秋收的时候才通上了照明电。所以当第一台缝纫机登陆冯山村时,几乎惊动了南山片区十里八村的老少妇女。拥有第一台缝纫机的女主人,丈夫是一名上班的工人,家庭条件好于其她人家,这是大家公认的。

 

自从村里有了机械化的缝纫机,当看到缝纫机缝制的衣服明显比手工的要牢固好看时,妇女们就有了新目标,新冲动,纷纷谋划着自己的小心思。

 

于是,全村妇女,为了实现自己的缝纫机梦想,纷纷以缝纫机为奋斗目标,拼命攒钱,且相互间暗自较劲,看谁先成为第二台缝纫机的拥有者,大有壮士无机不复还之气概。

 

 诚然,母亲同大多数村里妇女一样,肯定渴望拥有一台属于自己的缝纫机,虽然她一直没有表达出来,却在用行动诠释着她的渴望。

 

 我家的生活条件同样非常艰苦,平时少言寡语的父亲最了解母亲的心思,当母亲辛劳喂养的母猪再次产下一窝小猪仔时,父亲说,等猪仔卖了,给你买一台缝纫机。出乎意料的是,母亲坚决反对,称缝纫机不是急需要的,孩子们上学交学费才是头等大事。

 

父亲还是背着母亲,用卖小猪仔的钱,加上东凑西借了一部分,从县城买来了一台崭新的上海牌缝纫机。当缝纫机抬进院子的那一刻,我记得母亲就像傻了一样,愣在那儿,半天没反应,显然,我的母亲当时非常激动,这绝不亚于我哥哥接到大学录取通知书时,母亲的泪眼婆娑。

 

有了缝纫机的母亲,说话,走路明显扬眉吐气了不少,我们也跟着趾高气扬起来了。

 

事实上,同母亲一样,村里买了缝纫机的妇女,大多数是不会使用的。在我们村子里,当时只有一两个年纪稍轻的妇女学过裁剪技术,还有第一台缝纫机的拥有者,算是自学成才。很自然,大家便经常结伴去学习如何踩踏缝纫机,学习如何穿线,教一两次可以,时间长了,母亲和其她学习的人也不好意思老去打扰人家了。等过了勤学苦练的冲动期,大家热乎劲也慢慢散了,大多数缝纫机成了家里名符其实的摆设了。

 

我的母亲做事手脚麻利,干净利落,我们小时候穿的衣服,大多数都是母亲自己裁剪,亲手缝制的。因此,在学习缝纫技术的一群妇女中,母亲算领会较快的。唯一阻挡母亲不能自如运用缝纫机的是穿线。

 

母亲生了我们五个孩子,在那个贫穷的年代,农村妇女生了孩子哪能踏实坐好月子,月子里依然会像往常一样,熬夜给孩子缝补白天穿破的衣服。因为用眼过度,导致她们大多数人视力严重下降,所以给缝纫机穿线成了大家一致的困难。

 

在后来的日子里,母亲只要使用缝纫机,我就成了小助手。其实缝纫机的使用并不难学,相对难以掌握的还是面线的穿引,一旦面线穿引错误,容易断线。我在不断尝试中,不但非常熟练的掌握了面线和底线的穿引,而且踩踏缝纫机的技术比母亲还熟练。

 

 

那时,我还是一名小学三年级学生,坐在凳子上,腿够不着缝纫机踏板,我就站着踩,一只脚支撑地面,另一只脚踩踏缝纫机踏板,手上摁着要改造的衣服裤子,手脚并用,像踩着风火轮。

 

当时的条件,一家人一件衣服往往是大的穿了小的接着穿,我们姊妹多,我是老小,等衣服轮到我身上时,已经补丁重补丁了。衣服旧倒无所谓,最尴尬的是比我大两岁的姐姐穿的裤子是侧面开口的(八十年代女式裤子都是侧面开口),这样的裤子让我穿,最大的困难是上厕所不方便。每当下课铃声一响,我们都疯狂地冲向土厕所,抢占数量稀少的茅坑。到了厕所,情形就大不一样了,穿前面开口裤子的男生,不解裤带,简单方便;我们几个穿侧面开口的男生,先要解开拴着裤子的绳子(买不起裤带,用绳子代替),再把裤子拽到膝盖以下,实在有伤大雅。

 

自从学会了踩缝纫机,只要姐姐答应她的裤子给我穿了,我立即下炕,拿起裤子直接奔向缝纫机,三下五除二,就把二姐给的裤子的侧面口子改造到前面了。我会使用缝纫机的事,很快被村里其他和母亲要好的妇女知道了,她们家的缝纫机有问题了,都会叫我去修理。我胆子比较大,敢拆敢修,每次总能歪打正着地修好,久而久之,我使用缝纫机的技术,已经达到了炉火纯青的地步了。

 

村里盖起了一座大戏台,村里集资买了很多幕布,幕布需要根据舞台的长度和宽度,进行缝制,这个活村里的几个缝纫机高手都说不敢接手。不知道谁说我会缝纫机技术,会长找到我家希望我来做。母亲说:“我家孩子小,胡玩可以,这么大的活,万万不可!”后来,不知会长哪儿来的那么大的胆量和勇气,竟然把这么大的缝制幕布的活就交给我做了。年纪幼小的我,什么都没想,拿到幕布铺在院子当中,用脚步丈量幕布尺寸后,就站着脚踩缝纫机踏板,手压幕布,缝纫机在我的指挥下,快速发出“嗒嗒嗒”的声音。

 

我花了整整一天功夫,完成了戏台幕布的缝制工作,大家纷纷称赞,并且预言我将来适合当个裁缝。现在想来,那实在是个没多大技术含量的个活,当时村里裁缝阿姨不愿意接手,多半是因为怕费时费力费机子。

 

这件事以后,我会使用缝纫机的消息便不胫而走,成了方圆小有名气的缝纫机能手了。小学毕业升入初中后,来自周边村子的同学们都知道我会踩缝纫机,喊我冯裁缝。处于青春敏感期的男孩子,被同学嘲笑掌握了女人会的手艺,总觉得不是一件多么光彩的事。自此以后,我就开始有意无意躲避缝纫机,也不再愿意帮助母亲穿线了。每当看到母亲抱着一堆需要缝补的衣服,打开缝纫机时,我就借故跑掉了。

 

当我人生第一次真正意义上离开家,离开父母到五十里外的镇上读高中时,才长出一口气,总算彻底离开了缝纫机的缠绕。

 

远离父母后,大多数孩子都是住在镇子上的农民家里,我们睡冷炕,自己用煤油炉子做饭,在艰难求学的日子里,对家的思念,迅速升温,好出门不如贫家守,这句话时长在耳畔回绕。尤其在寒冷的冬夜,在瑟瑟发抖的薄被子下,我时常会想起诸如逃避缝纫机穿线的事情来,我就自责的不能自己,觉得很是对不住母亲。

 

明白事理的我,但凡周末回家,就会主动询问母亲使用缝纫机不,母亲顿感我长大了,便找出需要改造的旧衣服来,在我耐心的协助下,母亲便踏踏实实当一会裁缝。

 

等我真正离开故乡后,家里的缝纫机使用频率也越来越少了,它被摆放到偏房的一角,几乎无人问津。年纪大了的母亲和她的缝纫机一样,时常感到失落。我们姊妹每次回家,母亲都会从衣服柜子里掏出一些旧衣服,说:“这一件你爸爱穿,就是宽了;那一件我穿着最舒服,就是长了。”这时姐姐说:“我都买了新衣服了,穿新的,能扔的就扔了吧。”

 

我是老小,一直最懂母亲的心思了。我就给姐姐说:“爸妈觉得得穿旧衣服带劲就让他们穿吧,我去缝纫机上改造吧!”每每听到我这么一说,母亲兴奋的跟孩子似的,赶紧说:“你来之前,我已经把缝纫机擦的干干净净的了,线也买好了,就是穿不上线。”听到母亲这么一说,我的眼泪就止不住的留下来了,于是赶紧抱起衣服,极力鼓动母亲上手,我来帮忙穿线,这时的母亲就像个快乐的孩子。

 

我故意让母亲亲自缝补,母亲断线的几率越发频繁了,我一点都不着急也不生气,更不抢过来自己缝补。我要让母亲感知到,虽然她年纪大了,但手艺仍然很棒。

 

如今,缝纫机在农村已经失去了存在的价值,曾经热爱缝纫机的妇女们老的老,走的走,缝纫机对他们而言,只能是历史的见证了。

 

我家的缝纫机,尽管已经由主房挪到偏房,但保存依然完好,它是我和母亲情感连接器,让我始终不会忘记,我从哪里来。

 

 

缝纫机在我的心里,一面牵着我,一面连着母亲,它是我记忆深处的纯真年华,是母爱般的深深指纹……

 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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